寄居蟹日誌

不知道，是否有人跟我一樣，十分在意這則廣告呢?那位形容自己爬上西瓜樹以及在雪山隧道滑雪的小男孩......在大人眼中大概真的是好氣好笑又心酸.......姑且不論廣告訴求是甚麼，卻讓我想起小學的自己。大概只要是台灣的小學生，都很難忘記每年寒暑假都要寫暑假作業的痛苦，而且總是要求你掰出出遊日誌。尤其是作文課，總是非得透過書寫遊記，學會狀物、擬人、抒懷、反思，描繪自然景觀，暢談樂不思蜀的假期........

當時的台中市西區明星小學，大概所有望子成龍的媽媽，都不會錯過當時的廖老師作文班。一般來說，學生都是中年級就被說服去上課，我的瞎掰能力也是在那裡被開掘。當然有趣的是，這間作文班，大概也匯聚了當時台中市西區恐怖的小學生得獎大王們，不僅是國語文競賽、跳級生、資優班學生等等，是個恐怖的地方。但我是怎樣加入這個作文班的呢?大概原因無他，我就是那種為了上才藝班會跟爸媽爭取到底的死小孩......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.......因為班上成績好的同學都會去啊......壓根不管爸爸媽媽要多辛苦才能讓一個小孩去上才藝班。

廖老師作文班可怕之處，在於每次上課都得現場寫一篇作文，下週立刻公布佳作獎，競爭壓力讓許多人成為各自小學的國語文競賽常勝軍。而落實能力分班的狀態，新生都是從暑期預備班開始適應這種壓力。走進作文教室的第一天，作為預備班的學生，第一個作業就是要當場寫精彩的遊記......但大家可以想一下，連給小孩去上才藝班都得做工作得要死要活的家庭，怎麼可能有空帶小孩到處去玩呢.......
小四升小五的我，除了過年去外婆家、爺爺奶奶家，不要說出國去玩......除了遠足去過中興新村，剩下的...........幸好我從小就愛看電視，雖然哪裡都沒去過，我還是知道西瓜不是長在樹上，也很清楚阿里山有日出，日月潭有有小船，墾丁靠海可以看日落.........靠著背這三句，可以洋洋灑灑地寫出一篇從台灣中部玩到南部的精采遊記。還寫出爸媽如何恩愛地在海邊散步，兄弟姐妹如何在沙灘上玩耍........(以上畫面至今仍是作文簿上的文字不曾兌現....)
下一週老師上台語重心長地宣布上週作文寫得有多慘，沒想到遊記對新生來說是這麼難發揮的題目，但是，還是有一位同學寫得很精彩.......這是我在廖老師作文班拿到的第一個佳作獎。從此以後我也成為老師的愛徒之一。老師也因此把我塞進當時明星國中的明星班級.......(這是個隱藏多年的祕密ORZ)後來也繼續靠著紙上談兵拿了一堆作文比賽的獎。

也許這便是為什麼我對這支廣告這麼敏感的原因。
但我一方便卻意識到，這樣的廣告讓某些沒有能力給孩子出去走走的機會的父母來說，有多麼困窘。小孩子當然需要出去走走，但有很多能力的培養，卻未必只有單一管道足以培養。到現在我依然沒甚麼值得驕傲的成就。我其實一直很佩服我的父母，他們在極其有限的知識、學歷、財力，致力於讓下一代終於成為可以跟社會不同階層溝通的人。否則憑著我們這樣的社會出身，我過去的學經歷都是很弔詭的事，小孩子不要學壞就不錯了，哪敢盼望她們拿甚麼獎回家......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，教育資本，至今仍是一種最有機會制衡社會出身可能性；尤其是在經濟衰頹的當下。

於是，我想倒回來重新思考畫面中那位讓同學們睡著的小男孩，以及我最初的心酸感......
如果，我是面對這種真實情況的小學生呢?我是不是也在現場嘲笑這位同學....

不過...
西瓜，真的不是長在樹上嗎?雪山隧道真的不能滑雪嗎?為什麼?
是基因沒機會突變，西瓜沒機會爬上樹，農業技術這麼發達，難道沒有人試過讓西瓜上樹啊?喔~~原來....
還是氣候沒機會反常，雪山隧道沒機會積雪?喔喔喔喔原來全球氣候反常還沒輪到讓台灣積雪啊?喔~~原來...

為什麼?喔喔喔~~原來，那怎樣才可以~~~我後來發現，長大成人的世界太忙碌，忙碌到我們好像也少了很多這種:為什麼~~哦喔喔喔?那不可以....嗎 的耐性，以至於我可能也漸漸忘記，可以給小孩子以及自己更多彈性思考的空間。廣告有廣告訴求對象，看著這則廣告而心有戚戚眼的所謂大人如我，難道也不過是填鴨式教育下，面對經濟衰退只能嘆息的悲觀份子?
我們會不會已經失去想像力與創造力，只是沒勇氣尋找出路的硬腦袋呢......